龙湖普闻禅师,唐僖宗太子。眉目风骨,清朗如画,生而不茹荤,僖宗百计移之,终不得;及僖宗幸蜀,遂断发逸游,人不知者。造石霜,一夕,入室恳曰:祖师别传事,肯以相付乎?霜曰:莫谤祖师。师曰:天下宗旨盛传,岂妄为之耶?霜曰:是实事耶?师曰:师意如何?霜曰:待案山点头,即向汝道。师闻俯而惟曰:大奇!汗下。遂拜辞。后住龙湖,神异行迹颇多。
灵云铁牛持定禅师。太和[石番]溪王氏子,故宋尚书赞九世孙也。自幼清苦刚介,有尘外志.年三十,谒西峰肯庵剪发,得闻别传之旨。寻依雪岩钦,居槽厂,服杜多(头陀)行。一日,钦示众日:兄弟家!做工夫。若也七昼夜一念无间,无个入处,所取老增头做舀屎勺。师默领,励精奋发,因患痢,药石浆饮皆禁绝,单持正念,目不交睫者七日;至夜半,忽觉山河大地,遍界如雪,堂堂一身,乾坤包不得;有顷,闻击木声,豁然开悟;遍体汗流;其疾亦愈。且诣方丈举似钦,反复诘之,遂命为僧。(续指月录)
五祖演参白云端。遂举问南泉摩尼珠语请问。云叱之,师领悟。献投机偈曰:山前一片闲田地,叉手叮嘱问祖翁,几度卖来还自买,为怜松竹引清风。云特印可。……云语师曰:有数禅客自庐山来,皆有悟入处;教伊说亦说得有来由;举因缘问伊,亦明得;教伊下语,亦下得,只是未在!师于是大疑,私自计日:既悟了,说亦说得,明亦明得,如何却未在?送参究累日,忽然省悟,从前宝惜,一时放下,走见白云,云为手舞足蹈,师亦一笑而已。师后曰:吾因兹出一身白汗,便明得下截清风。
上面所举的几个例子,很有亲切感,使人觉得极为方便快捷,如果执着于“大死大活”、“枯木生花”、“冷灰爆豆”、“[外囗内力]的一声”、“顶上一声雷”等等,形容和比喻的字眼,把这些形容词句,当作了实在的法门,认为一定有具体的事显现出来,那么,禅宗的无上心法,就连作梦都不会找到了。只是令内行人失笑而已。但是,如果把这些形容词句,纯粹当作比喻来看,与事实毫无关系,也是等于痴人说梦,不知道说梦的就是痴人。
参禅开悟后的人,是不是仍要修定呢?
对于这个问题可以说修与不修,是两头的话,用两句偈语来说明:“不摘不纵坦然住,无来无去任纵横。”天天吃饭穿衣,没有咬着一粒米,没有穿着一条线,就如飞鸟行空,寒潭捞月一样,得不到任何真实的事相。
如果到了这一步,仍没有稳固,则一切的法门,都与实相一样,都可以任意的揣摩,不妨一切都从头做起,临济圆寂时的偈子说:“沿流不止问如何,真照无边说似他,离相离名人不禀,吹毛用了急须磨。”
如果要问是否仍须坐禅?
回答是:这叫什么话!在日常生活的行住坐卧四威仪中,自然要随时随地能定才行,不能说只有坐禅才是定,也不能说坐禅不是定。如果是明心见性悟道的人,自然知道如何用功,“长伸两足眠一寤,醒来天地还依旧。”又有什么地方不是呢?黄龙心称虎丘隆为瞌睡虎,不是没有原因的。又如:
临济悟后,在僧堂里睡,黄檗入堂,见,以拄杖打板头一下。师举首见是檗,却又睡;檗又打板头一下。却往上间,见首座坐禅,乃日:“下间后生却坐禅,汝在这里妄想作么?”
铁牛定悟后,值雪岩钦巡堂次。师以楮被裹身而卧。钦召至方丈,厉声曰:“我巡堂,汝打睡,若道得即放过,道不得即趁下山。”师随口答曰:“铁牛无力懒耕田,带索和犁就雪眠,大地白银都盖覆,德山无处下金鞭。”钦曰:“好个铁牛也。”因以为号。
但是,在石霜的参禅团体中,二十年来学众之中,有许多是“常坐不卧,屹若株杌”,这些人只在禅坐,从不睡下,就像枯树根一样,但是,当时虽骂这些人是枯木众,也并不表示睡下才对,并不是说睡下才算是道。
玄沙看见死去的僧人,就对大众说:“亡僧面前,正是触目菩提,万里神光顶后相,学者多溟滓其语。”又有一个偈子道:“万里神光顶后相。没顶之时何处望,事已成,意亦休,此个来踪触处周,智者撩着便提取,莫待须臾失却头。”这其中的道理,须仔细切实的参究,不能随便草草,落入断见或常见的不正确见解中。
至于禅门中的禅定,在六祖《坛经》中,以及祖师们的语录中,都曾谈到过了,这里不多引举,只录南泉的话,以作结束。
据说十地菩萨,住“首楞严”三昧,得诸怫秘密法藏,自然得一切禅定解脱,神通妙用,至一切世界,普现色身,或示现成等正觉,转大法轮,入涅[上般下木];使无量入毛孔,演一句经。无量劫其义不尽;教化无量千亿众生,得无生忍,尚唤作所知愚,极微细所知愚,与道全乖。大难!大难!珍重。
《金刚经》中说:“我所说法,如筏喻者;法尚应舍,何况非法。”前面所述的种种一切,读者只当作梦中话听好了。如果当作实法去了解,就把醍醐变成毒药了,说的人无心,听的人可就上当了。